老伯站在隊伍中挨著緩緩前進，輪到他了，「還沒啊？」老伯伸長脖子問，倒像是說給自己聽的。
燈號一變，老伯就排進隊伍，兩手緊緊將藥單和健保卡舉在胸口微抖著，臨到櫃檯前，被告知還沒輪到他。「看燈號！」藥師朝上指著大聲說：「輪到你了再來排！」喔喔喔，老伯咕噥著，不確定聽懂了沒。這狀況連續上演三次，難怪藥師失去耐性，只對老伯揮揮手就轉身忙去了。
望向大廳人影熙攘，老伯神情疲憊又茫然；低頭審視手上藥單後，又馬上圓睜起嚴重下垂的眼皮，緊盯燈號等待下一次改變。
終於排到了。藥師提著兩袋鼓鼓的藥，指著上面一排字，幾乎是喊著說：
「這是抗凝血劑，一次吃3/4顆。」
「四顆？」老伯伸出四根如短樹枝般的手指問。
「3/4顆！」
「三顆？」老伯不大靈活地縮起一根指頭。
「3/4顆！就是……3/4顆！」藥師一時語塞，呼了口大氣再次振作說：
「就是一顆分成四個，一次吃三個！」
「一天吃四次，一次吃三顆？」老伯認真地左手比四，右手比三，如聽到的再復誦一遍。
於此同時，另一排單號領藥的聲音壓了過來。藥師也是提著嗓子喊：
「阿嬤！這裡面有抗凝血藥，妳知道怎麼吃嗎？」
「我不知，這什麼我不知道。」阿嬤搖搖頭，以台語回答。
「抗凝血藥！」藥師猶豫了一下，指著藥袋上的一排字，還是用國語表達：
「這上面有寫。妳看，週五和週一不吃，其他天，一天吃1/4顆，一天吃1/2顆，一天吃1/4顆，一天吃1/2顆，遇到週五和週一就不必吃……」望著面無表情的阿嬤，藥師決定硬操起不輪轉的台語再解釋一遍，最後問：「這樣妳聽有沒？」
阿嬤搖搖頭。
「那妳就看這藥袋上的，這上面都有寫！」藥師將藥袋湊近給阿嬤看。
「我看嘸啦！」阿嬤反而急著後仰，看也不看地連連搖手說：「我看嘸啦！我看嘸啦！」
***
荒謬嗎？
此情此景就真實在我眼前上演。看起來，老伯和阿嬤都七八十了，顯然耳不聰目不明，而且都是隻身前來領藥。
這用藥之複雜，別說老人家，連我都聽迷糊了。然而我們能依藥袋上的註明用藥，老人家呢？可有人幫他們？再者，我還真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幾分之幾，又哪天吃哪天不吃的要命的用藥命令！雖然用藥端必須負起責任，但若施藥端能更貼心細膩些，例如製藥時就做好不同劑量的成藥（何必為難人將藥分成幾分之幾），或者院方能為老人家將每次用藥分裝好（尤其經常不會只吃一種藥而已），是不是能減少可預防的意外呢？
為避免耽誤後面的領藥者，這兩位老人家都被叮囑去旁邊的用藥諮詢櫃檯。由於我就排在老伯後面，便帶他過去，但回頭卻不見那位阿嬤。我不放心地四處張望，並在原地等了一會，仍不見阿嬤蹤影。
胸臆間悶塞著說不出的酸楚與憂傷……
你說，這般藥命，不真要命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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